20. 旁观者

南嘉村小学。

课外十分钟，几个女生围着第一张桌子陈梨的位置，商讨周末逛街的事。

陈静如从县城带回来许多新奇玩意，惹得班里几个爱美的女孩眼馋，便邀着她一起帮她们去镇上挑衣服，也相信她的穿搭眼光。

陈梨问陈小芯凑不凑热闹，陈小芯眼角瞟过将陈梨挤出座位的陈静如，摇头表决。

随着生活条件变好，班里大部分同学已经有固定零花钱，开始追求潮流时尚。像陈你这样‘穷人’也有不少，只能羡慕地听着她们精彩的出行计划。

自从陈静如转学过来后，这些要花钱的活动就多了，陈梨自知陈你不会去，但也习惯性地邀约。

陈你婉拒提议，因为夏裳才买不久，虽然是最简单白t恤棉长裤。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：没钱。

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，厕所应该不拥挤了。陈你归还陈艾的笔记本，问：“一起上厕所吗？”

陈艾先是笑笑，然后听到前面女生讨论到买小皮鞋上。她抿紧唇，手脚往自己位置收，微晃了两下头。

陈你起身从她背后出去，从她挪开椅子的动作中，细心发觉小巧的一双脚上套着稍显大的胶凉鞋，浅橙色的系带有一大块黑乎乎的颜色。

那是凉鞋坏了，用火钳烫过的。这种事小时候大家都做过，长大后知道美丑了，家长也不会非逼着穿坏掉的鞋子。

陈你上到五年级就再没捡过陈他的衣服穿了，即使她现在也和陈艾一样，总穿着棉纤维褪色老化的旧衣服，可是她毕竟还有便宜的胶凉鞋穿，不用一次次坏了再粘上。

上完厕所回来，女生们还在津津有味讨论，她看了眼埋头做练习题的陈艾，直接踮脚缩小肚子挤进座位。抽出这节课的书本，就对上一个温煦的眼角。

“九十七页。”陈艾小声提醒。

陈你一点头，拜托地挂起笑脸，“我眼睛好累了，看不太清，等会数学课的笔记还借我啊～”

“嗯嗯。”

陈艾眯笑，眼睑下还有个弯弯的小括号，看起来就讨喜。陈你越来越喜欢这个同桌，觉得她好像永远都没有负面情绪。

——

连续落了几天雨后，在炎热夏季的早晨忽起了凉气。陈你早起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，醒觉地披了个长袖衣。

她吃早饭的时候，罗素芬追在陈我后面让拿衣服。但陈我当耳旁风，飞快地一下子窜没影了。

罗素芬只能絮絮叨叨地，随手把外衫抛到晒衣服的铁绳上，进厨房提起满满一桶潲水，转到屋后猪圈。

下午陈我班级有体育课，疯出了一身汗。陈你看他从六年级门前过，红透的鼻尖一吸一吸地扇动。

吃过晚饭，陈你从书包翻出语文书，背诵加默写，温习刻深印象。

陈我果然感冒了，陈进稷趁着天没黑，拉他上大深河边上的诊所拿药。打了屁‘股针后，没多会功夫，他又活泼乱跳去看电视。

陈进稷叮嘱陈我先别吹风扇，转眼看到昏光下奋笔疾书的陈你。他眉间一紧，浑浊的眼珠子慢慢清晰出往事。

叹气揉了把额头，他双手紧按在涤卡布的裤兜上。枯瘦的指节僵成老树疤结，再走出门外时，似乎下了什么决心。

直到陈你看书看到眼疼，开始收拾台面准备去楼房睡觉。邓文华低声应着陈进稷的话，一前一后走进大厅。

他们甫地看到灯下，圆脸蛋瘦出下颌线条的身影，都一径不再言语。只是眼神都同样有着，转瞬即逝的愧疚。

陈你将所有东西装进书包，喝一杯水。跨出门槛时，声音不大不小，“我去睡觉了。”

原本就不期待有回应，她就着手电筒走夜路。当然也不会知道身后有个目光，第一次专注地望着她走远。

这个周末，家里时不时能听到陈我的咳嗽声。

远在邻省城里工作的大舅回来了，陈你就代替感冒忌口的弟弟，跟随邓文华去了邓家。

邓家条件比陈你家好很多，住着比瓦房结实数倍的楼房，房间充沛，还有一个大大的天井，生活用水就从私人井里抽上来。

要知道这时候打一口井费用都不少，常常是十几户人合资一起请人挖掘，更何况是好多年前就拥有自家井的邓家。

从进村开始，邓文华就一路打招呼。陈你坐在车后座，姿势别扭地顶着正经脸，随着妈妈迟来的介绍，扯开嗓子冲已经离着距离的长辈喊好。

长辈们也都支楞下巴，等到那声招呼后，才满意地颔首，回一句已经被风湮灭掉的，传达不去的话语。

一进邓家，银发白肤的老夫妇笑容可掬，亲昵地拉着女儿的手，“来了来了啊......祖华’国华！你们妹妹到了！”

再同陈你说了些，每次见面都一样的话，“真是不能不服老啊！我们外孙女都长这么大啦，恍惚以前看着还是个小萝卜丁呢......”

陈你笑笑，安静地听大人们寒暄。

她现在站这个地方是放车辆的小厅，圆形拱门里直对天井，左侧还有一个很大的空间，那才是客厅。

从拱门处走出来两个人，是大舅和二舅。

喊人，接受大人慈祥目光的洗礼，为再见面的场面话笑颜回应。

都是这样的过场。

没多会，大人们视线和话题，就都围绕着邓家最小的女儿——邓文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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